如果回到从前
□丹萍
经常搭公共汽车，坐在临窗的位置，我会感觉恍惚起来，脑海中瞬间出现的大抵是这三个问题：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我要去哪儿？
有时候会梦见去世的亲人或者朋友，醒了要想好久，他们究竟还在不在？我是醒了，还是在另外一个梦里？
曾经认为好多电影转场的手法都好刻意，现在发现，时光的流转，真的就是那个笨拙的样子。
读初三时，我和同学坐在学校礼堂门口的石阶上。礼堂的大门朝西，我能分得清方向，就是从记得这个大门朝西开始的。离开学校时，我会在脑子里想象一下礼堂的方位，从而判断东西南北。去陌生的地方，有时候还是会把这个礼堂挪进我的直觉里。
看着夕阳，我对那个同学说，如果20年后我们还一起坐在这里，两个画面连起来，就很像电影。
当时也就是说说，现在这个情景还会出现在脑海里，好像摄影机从空中向下俯拍，两个小小的人儿。这让人不由得怀疑是不是有超现实的力量。
我没有勇气去问那个同学，我们是真的曾经坐在夕阳下的台阶上聊天，还是我不过是把梦里的某个碎片当真了呢？
我有个朋友是诗人，每年都搞一场新年诗会，也不赚钱，就当是一个城市文化活动，搞了很多年了。这两年日子过得有点支离破碎，今年新年的时候我问他，怎么还没看你发新年诗会的消息啊？他说不确定的因素太多。
左等右等也没看诗会搞起来，直到前几天，看他又发布新年诗会的消息了，其实是一场“六一”诗会，但他还是把诗会叫新年诗会。我特别喜欢这一点——就是要搞一个新年诗会，不管是不是在新年。
以前朋友们约着一起吃饭、看电影，不来的人的理由都是“有个会”“见个人”“出个差”，最近则经常是“不舒服”。
以前我们会说，少来了，别找理由，喝一杯就舒服了，走走就舒服了。现在不会这么说了。自从年龄过了50岁这个关卡，大家都知道身体是会发生变化的，包括但不限于僵硬、迟钝，以及各种没来由的疼痛。
每次站在路边的台阶上迈步上公共汽车，我都想一步跨上车去，像过去一样。不过都放弃了，还是先下台阶，再上公共汽车——对自己这个跨越的动作没信心了。
上次腰疼得不行，朋友介绍我去医院找名医推拿，叫号，轮到我，医生的诊室里一屋子小伙子，都是实习生。他们指示我躺到床上，有人摆我的头，有人摆我的脚，把我搞出一个侧躺的很扭捏的S形，主治医生走过来，哈哈一声，在我背上拍打了几下。我站起来，居然就真的不疼了。
我知道不会完全治愈，但有这样的“复位”治疗手法，仿佛随时可以“回去”，仍旧安心了不少。
骑单车过广州大桥，有一段下桥的斜坡，我感觉全城的男女老少都是骑车下这个斜坡的，而且很享受这段路。只有我每次都是推行。
每次我都想，如果这是人生的旅途，上坡的时候比较累，我是下来推行的；下坡的时候本来可以借势提速，我又害怕速度太快失控，仍旧下车推行。那我确实是赶不上大家的速度了。
幸运的是，恰好在我身体变慢的时候，我的心也变慢了。推着车慢慢走下坡路的时候，看到大家在我身边飞驰而过，我一点都不急，也根本不想回到过去我能快跑的任何一天。
没有什么比身体和心同步更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