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美国芝加哥的5名大学生在地下室成立了一家书店。其初衷是为芝加哥神学院、芝加哥大学及附近的学生、教职工提供专业书籍。
60多年过去了,这家位于地下室的书店竟成长为 全美知识分子的精神圣地。
它的成员从作家、文学家、哲学家到数学家、经济学家等多位诺奖得主,甚至还有名人政要、流行偶像。
在这里,有 奥巴马夫妇和 帕蒂·史密斯浏览过的书架,有 王鸥行和 桑德拉·西斯内罗丝翻阅过的图书;
它聚集了各种年龄和不同背景的热情读者,它是让 苏珊·桑塔格、玛莎·纳斯鲍姆、斯拉沃热·齐泽克、哈耶克、扎迪·史密斯、爱德华·希尔斯等人都为之着迷的书店。
它就是 芝加哥神学院合作社书店,是全美乃至全世界最好的独立严肃书店。
神学院合作社书店,图源www.semcoop.com
01
当书店成为
“反效率”的乌托邦
朴素的入口、裸露的管道、低矮的天花板,没有窗户,空间狭小,其布局既不利于空气的流通,也不利于顾客的走动。这是老读者对老 神学院合作社书店的共同记忆。
这样不甚理想的阅读环境,却滋养出芝加哥的文化地标、全美知识分子的精神圣地。
神学院合作社书店早已成为爱书人的天堂,而让它一夜成名、进入大众视野的,正是美国前总统 巴拉克·奥巴马。
奥巴马在从政前是芝加哥大学法学院的教授,是离他家大约半英里的神学院合作社书店的常客。他于1986年加入书店,他的妻子米歇尔则早一年成为书店的成员,他们和孩子经常逛这家书店。
奥巴马选择神学院合作社书店为他的图书《我父亲的梦想》签售活动的第一站。米歇尔也在该书店启动了她的回忆录《成为》的活动,是米歇尔巡演中唯一一次在书店内而不是在大型场馆举行的活动。
杰夫·多伊奇把神学院合作社书店的成功归结于 为浏览和思考而打造的沉浸式空间,颇具格调的选书品味和丰富的藏书,为读者创造沉浸于书店的慢时光,以及建造将成员精神联结在一起的社区。
杰夫·多伊奇(Jeff Deutsch),图源www.jeff-deutsch.com
多伊奇,这位“献身于书店的灵魂”,是继杰克·塞拉后的第二任书店经理。从2014年到2024年,他为神学院合作社书店服务了整整10年。
在多伊奇看来, 好书店的蓬勃兴旺从不指望畅销作品,而是成千上万的单一“产品”。这些“产品”被耐心地放在书架上,等候着命中注定的读者前来翻阅。这一点构成了好书店的非凡之处,或许更是独特之处。
当亚马逊等电商用算法精准投喂书单,当图书沦为电商的低价引流品, 神学院合作社书店却像一位固执的老派绅士,坚持用“低效”对抗这个时代。
神学院合作社书店和他们所服务的读者欣然拥抱了书店的低效之处。他们明白这些低效之处绝不是对时间的挥霍,而是创建一家好书店至关重要的因素。
2019年,杰夫·多伊奇帮助书店转变经营策略,摒弃传统的低买高卖的零售模式,转而从礼物经济中获得资金,用图书之外的商品,诸如咖啡、笔记本、贺卡,以支持利润微薄且销售缓慢的图书销售事业。
书架上的书籍不是由市场和短期市场单独衡量价值的,神学院合作社书店坚持“以一种对待文物的方式耐心出售图书”,为每本书找到它的读者。
02
在数字废墟中
重建巴别塔
如今,神学院合作社书店早已不再是一个合作社,也不再位于芝加哥神学院的地下,而是坐落在芝加哥海德公园这一建筑风格丰富的街区中的某个最不起眼的建筑物内。
“好书店虽然销售图书,”多伊奇在 《总有好书店》中说,“它的主要产品是‘浏览的体验’。”
为了打造极致的浏览体验,建筑师斯坦利·泰格曼在设计新的神学院合作社书店时,复刻了老书店的 “迷失”美学——既有博览群书的空间,更能让读者在书架间迷失方向。
他设计了一系列“象征性空洞”,其多边形组合排列的方式构成了一座迷宫;这些人形空洞的“窗口”,诱惑着顾客走进下一个空间。斯坦利·泰格曼对这一点深有体会,他说:“所需要的是,随处可读的书籍。”
神学院合作社书店内部场景,图源www.semcoop.com
神学院合作社书店的产品就是空间本身,正是书籍塑造了浏览的空间。斯坦利·泰格曼构建了内部结构,但书商规划了神学院合作社的书籍分类。
书商的分类法往往构成了书店身份的一部分,如何整理藏书则决定了浏览的逻辑性和意外性。
像西雅图的菲尼书店,只保留了两个分区:“虚构”和“真实”。
位于旧金山湾区的城市之光书设立了“证据”“激进的黑人想象”“纯文学”“被盗的大陆”“披露丑闻”等书籍分区。
麦克纳利·杰克森书店按照地理区域对文学进行分类,开设了“现象”“当下”“逃离”和“如何在世界上存在”等类别。
神学院合作社书店活动场景, 图源www.semcoop.com
2015年,神学院合作社书店不仅新增了比较宗教学和印度教的书区,而且分别细化了人类学和南亚史的书区。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宗教史家米尔恰·伊利亚德(Mircea Eliade)和宗教学家凯伦·阿姆斯特朗(Karen Armstrong)的作品彼此为伴,一侧的“世界宗教史”与“人类学”“哲学”左右为邻,共同呈现了一批世界上最古老、最丰富的人类信仰。
通过巧妙的书架陈列和别出心裁的书籍分区,神学院合作社书店打造了书籍的迷宫世界。
每一本书最初都是凭借其在书海中的位置被发现,接着与其他书籍分离,最后被单独阅读,由此为读者所认知;所有书籍只有通过与其他书籍的关联,才能真正被读者发现。由此,神学院合作社书店创造了 一个互相联结的书籍世界。
无怪乎 《美国大城市死与生》的作者 简·雅各布斯说: “神学院合作社书店充满了改变生活的惊喜和未知的宝藏;每当你转过一个角落,你永远不知道会有什么新发现。”
03
写给所有“纸质书遗民”的告白
诺贝尔奖获得者物理学家昌德拉塞卡是神学院合作社书店的常客。据杰克·塞拉回忆道,当他去世时,他的遗孀来了,说他希望把自己的骨灰撒在几个对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地方,其中之一就是神学院合作书店门前的草地。
神学院合作社书店是许多知识分子的精神家园,它扮演着黏合剂和社区建设者的角色。书店是伟大的平等主义者,所有的读者都享有同等进入的权利。无论是作家、教授、自学者、好奇者,还是寻求娱乐、启迪、信息和颠覆性思想的人,都会受到书店的公平对待。
正如社会学家爱德华·希尔斯说, 好书店是“一个知识分子的欢乐之地,与对话具有同等的价值……是一个活跃智识的重要栖息地,让我们与世界保持联结”。
形形色色的读者扫视书架,翻阅书籍,在过道中寻求洞见。不论出身和专业,每个人都受邀成为学者、艺术家和思想家的光荣同伴,都获得了参与和讨论作品的许可。所有的思想被不加过滤地呈现出来,读者仅需通过自己的感知力来理解这些书即可。
当外界的喧嚣安静下来时,当主流的观点和评判被压制时,我们才逐渐在各自隐秘的思想空间中听见了自己的心声。
《总有好书店》不仅是神学院合作社的运营自白,也是一首写给好书店的深情赞歌,更是写给所有“纸质书遗民”的告白。在一键购物时代,在纸质书式微时代,书店不仅能够生存下去,而且能够实现其最高愿景——通过好书店的力量,提供条件,让读者放缓步伐,看到更广阔的视野。
书店是人类最后的慢思考保护区。当屏幕塑造信息茧房,让我们陷入“娱乐至死”的狂热陷阱, 总有好书店允许我们奢侈地沉浸在知识迷宫之中,总有好书店能够慰藉与孤独抗争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