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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11月17日,绝少寒雪突降的陕北关中,尽被素白笼罩。
苍茫天地间,万籁俱静;似乎有些无法躲避的事情要发生。
直到上午九时,新华社陕西分社突然发出加紧的消息稿:
以小说《人生》《平凡的世界》而享誉文坛的作家路遥,今天被无情的病魔夺去了年轻的生命;长期艰辛的创作使他积劳成疾,终因肝硬化、腹水引起肝功能衰竭,于今晨8:20分猝然离世。
电波穿梭在飞舞的雪花中,迅速抵达全国各地,引起社会各界的极大震动。
各界人士纷纷沉痛悼念,唁电、花圈、挽联、挽幛等,从全国的四面八方雪片般飞到中国作协陕西分会的大院。
此时,路遥与妻子林达离婚的消息,也随着路遥的去世,被人们知晓。
众人不解,甚至质问已是前妻的林达:
为什么要在路遥去世前三天,逼他签下离婚协议?
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等路遥病况有所好转?
从北京紧急赶回参加葬礼的林达,满眼尽是无法掩盖的疲倦,面对那些如刀般锋利的质问,她全程沉默;只是在给路遥挽带上,留下这样一句话:
路遥:你若灵魂有知,请听一听我们的哀诉……
而身为路遥弟弟的王天乐,更是无比坚定地站在林达这边,他说:
“作为一个女人,当一名作家的夫人是十分不容易的。天下女子就是找一个农民也不要找作家为丈夫。当作家可能献出生命,但当作家的夫人同样要经受普通女人无法容忍的各种心灵灾难。”
他们是路遥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却也是因为这份亲情纽带,统统承受着路遥未曾察觉的伤害。
就生命的质量和价值而言:路遥在短暂的生命历程中,创作出《人生》《平凡的世界》等里程碑的文坛佳作,这份呕心沥血的创作,无愧于他的人生,更无愧于哺育他的土地和人民…
但就生命的经历和选择而言:路遥的创作路上,也因“理所当然”的评判欠下了太多;不管是林达对家庭的牺牲,还是兄弟王天乐的竭力付出,这些亏欠的累积,已经超过了亲情承受的能力。
【去世前三天:妻子林达拿来离婚协议书,14年婚姻就此为止】
路遥与林达的相识在新中国成立后,是典型的“门不当户不对”。
林达当时是北京下乡的知青,父亲是归国华侨,母亲是大家闺秀;反观路遥,是漫天黄沙中长大的穷小子,因为高考制度废除,无学可上的他只好回乡务农。
纵然两人的出身有着天差地别,但林达却对路遥有着无法阻断的感情,为了让母亲接受路遥,她不断给家人夸赞路遥的才华和坚忍,勤奋和毅力。
女儿的坚持,也让母亲无可奈何:“女儿爱上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正是林达的出现,扭转了路遥的命运。
对生长在穷乡僻壤的路遥来说,与林达相遇相恋,就宛如开启了全新的世界,从两人的交谈中,他能够了解外界的新鲜事物,了解不同的文化和思想。
林达对路遥的影响力,也曾被他写进《平凡的世界》中。
反观林达对路遥的爱,也是炙热无比,甚至为他放弃了自己的理想。
那是1973年,各公社向高校推荐工农兵大学生。
林达深知以路遥的家境无法承担他上大学的费用,但要强且热爱文学的路遥又必然想去读书;于是为了路遥放弃自己的学业,以每月三十八元的工资补贴路遥,因此路遥才有了进入延安大学中文系的机会。
到了1976年,路遥从学校毕业,经过一番周折进入《陕西文艺》编辑部工作;正是这段时期的历练,为路遥的文学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同所有恩爱的情侣般,事业稳定后的路遥和林达,也正式结婚。
两人携手共同走过多年坎坷,也算是苦尽甘来;但让所有亲朋好友意外的是,结婚后的两人,感情却是愈加难以调和。
路遥是有才华的作家,却无法承担起丈夫的责任和担当。
和林达结婚以后,痴迷创作的路遥为文学奋不顾身,所有的家务活全部被林达承担着。
作为新时代女性的林达,为了家庭不得不做出退让,开始全身心照顾起家庭。
最开始结婚的时候,路遥对林达也是格外的宠爱。
他知道林达是南方人,吃不惯关中的馍和饼,为了照顾林达的生活习惯,路遥不惜动员亲戚朋友,想办法从汉中买来米饭给林达吃。
但这份付出和疼惜,也仅仅持续了短暂的时间。
随着《人生》的声名鹊起,路遥的工作被调到了西安;此时的路遥,名利收获颇丰,于是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思想开始泛滥;这份转变,直接拖垮了两人的婚姻。
或许早年的困苦生活,给了路遥极大的阴影;成名后的路遥,开始了报复性补偿心理的消费。
自从《人生》获得巨大关注后,路遥的挥霍程度,再度被提升。
朋友曾经总结他的消费习惯,无比感叹道:
“自从路遥调入西安,路遥抽烟的档次就提升了,提高到与他工资不相称的地步。”
当时的路遥,工资只有100多元,但是每个月抽烟就要花去200多元。
朋友劝路遥降低一下档次,路遥给出的答案是:
“这不是生理上的需要,而是心理上的需要;不是打肿脸充胖子,而是为营造一种相对庄严的心情;而保持庄严的心情,为的是进行庄严的工作。”
而那份庄严的工作,便是他正在苦苦创作的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
尼古丁与咖啡因的混合刺激,也许确实能激发路遥的创作灵感;但这两者更像是幽深的无底洞,慢慢耗空了路遥的身体和薪资。
纵观当现代作家,能够以穷出名的,除了民国时期的朱自清,怕就是路遥了。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路遥的收入其实并不低,临终依然欠下巨债的原因,便是他的大手大脚导致。
有人统计过:路遥在写作期间花费的烟钱,每月至少400元;可《平凡的世界》给出的著作权报酬,却仅有680元。
在当时的年代,680元可谓是普通人不敢想的高额收入,可在路遥的手中,却是捉襟见肘的困顿和潦倒。
除了创作路上的挥霍,路遥对家人的扶持,以及对女儿的溺爱也成为了家中巨大的花销。
他为人素来直白,有着关中男子的豪爽热情;即便是少有往来的远房亲戚借钱,路遥也从不会拒绝,即便自己没钱,也会想办法为对方凑齐。
可婚姻终究是两个人的合力操持,面对路遥的挥霍,林达经常感到苦不堪言。
她一方面要操持家务,照顾孩子;一方面又要为入不敷出的经济条件,绞尽脑汁地度过难关。
可矛盾点就在于:路遥根本意识不到这些问题;当林达想尽办法节省时,路遥却沉醉在奢侈与豪爽的挥霍中,乐此不疲。
柴米油盐是支撑安稳婚姻的基石,更是考量婚姻质量的一道难题。
当一方对婚姻的种种努力,换不来对方的共鸣和回应,再甜蜜的爱情,也是困顿自由的围城。
有一次:林达送完生病的女儿去医院,结果因为疲惫过度,晕倒在了路边。
得知消息的路遥,却没有过多表示关心,而是继续埋头创作中。
这件事,林达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场婚姻中失去了太多,也牺牲了太多。
常年紧巴巴的生活,以及路遥对创作的无限投入,都让她感到筋疲力尽。
如果此时的林达,尚在徘徊犹豫期,那么路遥的出轨,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稻草。
1986年冬天,两人的感情出现了不可弥补的裂缝。路遥爱上了另一个女人,他还给这个女人写了很多恋爱信,甚至将这个女人带去给自己的弟弟看。
两人因为交流越来越少,感情也出现巨大危机;路遥想过离婚,但是却不舍得年幼的女儿,在单亲家庭中长大成人,所以这份婚姻到最后竟成为了路遥的“将就”。
后来,路遥曾给朋友写信,倾诉自己出轨后的懊悔和不安。
当这封信被收拾家务的林达看到后,她只觉得整个人重心不稳,有种从云端坠落的失重感。
正是这份无法原谅的背叛,让林达真正下定决心离开路遥。
她无数次将离婚协议,摆在了路遥面前;但是真正面对要失去的婚姻和家庭,路遥却一再挽留和拒绝签字。
1992年,《平凡的世界》获得茅盾文学奖,路遥的身体也被拖垮。
在住院接受治疗的数月中,他无数次期盼林达的出现;可等林达真正现身探望时,所有的事情都为时已晚。
路遥去世前3天,林达拿来了离婚协议。
纵然路遥再多不舍和懊悔,还是以虚弱的字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做了最后的成全。
《平凡的世界》中,有这样一段话:
“多少美好的东西消失和毁灭了,世界还像什么是也没发生过。是的,生活在继续着。可是,生活中的每一个人却在不断地失去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只是不知,当年路遥写下这些话的时候,是否也预感到自己即将失去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与兄弟反目:始于对尊严面子的维护,终于血浓于水的亲情】
如果说:路遥无休止的挥霍,拖垮了他与林达的甜蜜婚姻;那么,他讲排场爱面子的处事风格,则成为与弟弟王天乐反目的导火索。
在路遥的文学创作上,弟弟王天乐给予的支持和帮助,绝对不容忽略。
他是路遥的四弟,为了养活自己和家人,年少便辍学跑到外边闯荡,教过书,也背过石头;《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便是他的原型。
同样的,路遥创作第一部小说《人生》时,也是以弟弟王天乐为原型,为了塑造人物形象,他亲自跑到工地上,找到衣衫褴褛的弟弟王天乐,听对方谈自己的人生。
生活中的两个人,是血浓于水的兄弟,也是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
为了改变弟弟王天乐的命运,路遥到处托关系,才把王天乐安排到《延安报》做记者;
而王天乐也为路遥的文学创作,提供着竭尽全力的帮助。
特别是创作《平凡的世界》时,王天乐成为路遥最离不开的助理。
也是因此,路遥还专门在随笔《早晨从中午开始》中写道:
“我得要专门谈谈我的弟弟王天乐。在很大的程度上,如果没有他,我就很难顺利完成《平凡的世界》。他像卫士一样为我挡开了许多可怕的扰乱。”
但遗憾的是:路遥的挥霍和讲排场,最终也让两人之间出现巨大矛盾,至死也未能真正和解。
那是1991年的3月,《人民日报》发表一则第三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揭晓的消息,路遥《平凡的世界》荣膺第一名。
得知小说获奖后,路遥内心抑制不住的激动,但同时也让路遥陷入进退两难。
因为路遥要前去北京领奖,但是身上分文没有。
紧急情况下,又是王天乐出面,为哥哥路遥筹到了路费和其他费用。
那次,王天乐带着钱急匆匆赶到西安火车站,直接交到路遥的手中,有些无奈的叮嘱:
“哥,今后再不要获什么奖了,如果拿了诺贝尔文学奖,我可给你找不来外汇啊!”
其实去北京的路费,也用不了多少。
但路遥爱好面子,为了庆祝《平凡的世界》获奖,路遥又让弟弟筹到5000元,买下100本书和众多昂贵名烟等礼物送给朋友。
所以,路遥的北京之行,其实是靠弟弟王天乐借钱的成全。
但坏就坏在:路遥得知弟弟王天乐,为了借钱竟然反映到了相关领导那边。
还是关系交好的领导想办法,才短短两天凑到了5000元。
但这份局面,让爱面子讲排场的路遥却无法容忍;因为在他看来,即便不去领茅盾文学奖,也绝不能去透露出自己的寒酸和可怜。
当这份极力维护的尊严的颜面,被弟弟王天乐不小心曝光,路遥的愤怒可想而知。
所以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以至于这份争吵留给王天乐的伤害和委屈,让他始终无法释怀。
那个时候的路遥,身体已经出现了严重问题。
是王天乐为他办理的住院和手术等相关事宜,可即便如此,两个人之间却出现过分疏离的隔阂,以至于王天乐陪护在侧,两人仍旧沉默无声。
我想:在路遥最后的日子,与最亲近的兄弟反目,怕是让他无比遗憾的事情吧。
值得注意的是:路遥过世后,《平凡的世界》的奖金和版权,全部留给了前妻林达和女儿路远;对于哥哥1万多元的债务,王天乐主动选择了帮他偿还。
路遥若是在天有灵,得知弟弟已经摒弃前嫌,定会无比心安吧!
【放在最后的话】
早前看贾平凹对路遥的评价,很有触动!
他说:路遥是夸父,倒在了干渴的路上。
纵观路遥的人生,几乎是注定为文学创作而生;他有政治家的野心,有绿林好汉的豪爽,有贵族的高傲,更有长跑运动员的坚韧…
所以才有了100万字的巨著《平凡的世界》,所以才能在短暂的43年,创造下至今无人超越的文学成就。
1992年,《平凡的世界》获得第三届茅盾文学奖;或许他笔下的苦难太真实,也或许黄土高坡里的脚步太坚定,这套作品以连年畅销的成绩,不断刷新着文坛版税记录。
路遥穷了一生,也挥霍了一生;以至于在最后的生命时光,留下与兄弟反目,与妻子离婚的诸多遗憾;可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以最规整的方式创作,是不是也不会有《平凡的世界》诞生,毕竟那字里行间,浸透了生活的苦难和拮据,也充满着越挫越勇的坚韧和奋斗。
到底是可惜的:路遥这一生,始终以夸父的精神,跟光阴不停地赛跑,甚至将满腹心血错托编辑周昌义,以至于《平凡的世界》整三册几乎被毁。
在命运的曲折缠斗中,他终于迎来了丰收的硕果;可这份喜悦还没等分享,身体却先倒下了。
如果他还活着,仅是小说的版税,足够他衣食无忧,过完余生;但上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让他以一个著名穷作家的身份,带着遗憾和不甘告别了人世。
想到这里,越发觉得命运难测、造化弄人…
“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个世界,即使最平凡的人,也要为他生活的那个世界而奋斗!”
这是《平凡的世界》中最触动人心的话!
所以,我在这里也推荐大家,真正去读读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对中国文坛来说,一部作品畅销30年经久不衰,甚至还以每年300万册的销量递增,这种影响力是可贵的,也是难见的。
记得董卿曾在《朗读者》节目中,哽咽发问:
“路遥是用什么样的生命,献出了这样震撼人心的文字…”
我想它的存在价值,不仅仅是直贴普通众生的心窝,更因为路遥是以殉道精神来为天下苍生说话,告诉我们:生而为人,就要像少安一样去拼搏,像少平一样有尊严地活着,像田晓霞一样地真诚,像润叶一样去爱……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最艰难的一年,也是这样的经历,将人生变得美好而辽阔。
所以也把《平凡的世界》这部套装推荐给大家,喜欢的话,可以点击链接【去看看】
希望这些质朴而厚重的文字,能够让我们拥有乘风破浪的勇气和毅力,懂得与生命中的种种际遇握手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