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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季度的北美院线波澜不惊，目前仅有的两部已上映高规格电影《美国队长4》《编号17》反响不佳，即将于3月21日公映的真人版《白雪公主》，也早已深陷选角引发的巨大争议，舆论和商业前景严重不被看好。

当然，大片的危机不仅限于院线那头，在不属于传统好莱坞体系的流媒体大片这边，也有一部“最豪华网大”《电幻国度》遭遇滑铁卢。

媒体评价惨绝人寰的“最豪华大片”

这部由《复仇者联盟3》《复仇者联盟4》编导组合（导演安东尼·罗素和乔·罗素兄弟、编剧克里斯托弗·马库斯和斯蒂芬·麦克菲利）操刀，改编自瑞典艺术家西蒙·斯塔伦伯格同名高分图像小说的公路科幻片，据传预算高达3.2亿美元，跻身影史最贵电影之一。

由于原著强+制作成本夸张，《电幻国度》可以说从一开始，就吊足了全世界科幻迷和大片粉丝的胃口。

不过本片于3月14日上线网飞后，竟然在烂番茄收获了低至15%的骇人新鲜度，MTC均分也仅为29，影迷平台Letterboxd的评分仅为2.2/5，已成为各大媒体、论坛、社交平台猛烈集火的对象，总体评价只是略好于去年被公认为最烂好莱坞大片的《蜘蛛夫人：超感觉醒》。

名导明星大制作，高逼格原著打底的《电幻国度》，顶着万众期待，却当之无愧地成为了好莱坞今年的头号炸弹，进一步拉低了公众对流媒体超级大片的印象分。这部电影到底烂到了什么程度？

其实单从商业电影本身的娱乐性出发，《电幻国度》倒未必真有媒体评分显示得那么惨绝人寰。但纵观各大媒体和意见领袖的差评理由可以发现，它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将矛头对准了电影完全肢解原著精神气质的改编，也就是“毁原著”的方面上。

简单来说，《电幻国度》在将原著碎片化叙事“化虚为实”的过程中，用种种极为公式化的剧作套路，将原著冰冷诗性、充满末世感的极高意境毁成了废墟，只留下传统好莱坞爆米花中“家人侠”，插科打诨式笑点，以及老套人机大战桥段的陈腐味道。这种完全不思进取的庸俗态度，甚至比电影本身的无聊更令影评人、原著粉和科幻迷震怒，低到离谱的媒体和影迷评价，就是这种怒火向罗素兄弟倾泻的结果。

极为庸俗的预制菜式改编

《电幻国度》原著于2018年出版，形式上是文字+插画并行的图像小说。故事背景设定在虚构世界里的上世纪末，人类具备了脑控巨大机器的科技，互相发动战争，战后又集体沉溺于VR设备“神经投影仪”，世界被各种巨大诡异机器占满。在此背景下，小说跟随美国女孩米歇尔的视角，讲述了她带着弟弟脑控的机器人“蹦蹦”穿越西部寻找弟弟真身的旅程。

其实《电幻国度》的文字部分，通篇只是米歇尔的第一人称叙述，这就导致原著其实不具备商业电影剧本应有的清晰完整结构，多角色刻画更是无从谈起，更像是一部零散琐碎的大纲设定集。

但这部作品的巨大魅力显然不在于情节，而在于孤寂感极强的末日世界观和视觉呈现。配合着艺术气息极浓、将废土朋克、蒸汽朋克、巨大静物（BDO）美学发挥到极致的插图，一路是美丽静默、又暗藏幽异的机械景观和生机不再的人造自然……氛围感达到了极致，这是《电幻国度》得以收获世界级声誉的最大原因。

或许是因为原著中过于私密的视角、过于缓慢的叙事节奏和过于稀少的角色需要调整，电影改编都是在追求故事的完整和连贯、角色数量和人物关系的丰富。但即使如此，也绝不应该牺牲原著赖以为灵魂的气氛，而《复联》的编导组合，在这方面做得一败涂地。

电影首先在大框架上，将米歇尔（米莉·波比·布朗 饰）原本不明确的对抗对象，具体化为技术反动主义资本家斯凯特（斯坦利·图齐 饰），而原著设定中的人类战争，也变成了人和被奴役机器人的阶级对抗。

将原本冰冷荒谬的人类内战和荒野旅途，变成了实在化、脸谱化的正邪对抗，这是对原著深邃内核的粗暴剥离。可以说电影在世界观设定的意境上，首先就逊了一层。

而在角色方面，电影在米歇尔和蹦蹦的行程中，原创了同路人基茨（克里斯·帕拉特 饰）和庞大的各色机器人群体，把原本一人一机的孤旅变成了“青少年组团打败科技公司阴谋”的热闹故事。

更别提“星爵”帕拉特和几大机器人角色的实际作用了：影片明摆着就是让他们在一旁制造用于调剂的机灵和笑点，这是很经典的漫威剧作思路，就更把绝望和虚空感的“末日生还者”，变成嬉笑怒骂的爆米花电影了，《电幻国度》的故事气氛因此大大变味。

而在“寻弟”这一核心情节的缘起和推进上，影片也有重大改编：父母由神经试验者变成了车祸死亡的受害者，弟弟成了智商远超爱因斯坦、因而被反派资本家夺来操纵巨大神经机械网络的大脑。

和片中的正邪对立一样，这样的设定都太鲜明、浮夸、缺乏深度了，父母和弟弟命运的悲剧性，和整个世界的异托邦图景失去了必然的联系，原著中拷问人类整体命运的悲凉戚戚和存在主义沉思，也因此缺位了。

而且，影片在非旅行部分的世界刻画相当缺少末世感；同时，随着不够深沉的台词、马戏式的打斗或群战动作场面增多，悠长冷寂的留白变少，原著中脱俗的“仙气”更是消失殆尽，彻底沦为了青少年冒险电影+《玩具总动员》+《银河护卫队》的缝合怪组合。

况且，在丢掉一切深度、气质和“逼格”之后，影版《电幻国度》的这个所谓完整的商业爆米花故事，也是没有任何超出预测的惊喜：剧情推进依赖“遭遇战-解密-再遭遇战”的循环，连反派的动机塑造都直接挪用《复仇者联盟》中灭霸“平衡宇宙”的伪高大上理由；入侵基地的过程潦草得可怕，科学家艾姆赫斯特（关继威 饰）和上校（吉安卡罗·埃斯波西托 饰）的原创角色就是纯工具……

《电幻国度》的剧本改编，属于是拿着一盘高级食材却只想做工业预制菜，然而连这碗预制菜，也没有做到及格水平。

看来看去，影片几乎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除了部分沿袭自原著插图的视觉设计算是恢弘美丽。这是原著被残忍肢解、重新拼接后留下的仅有残骸。

流媒体娱乐巨片的困局，可能只是因为平台定位

话又说回来，《电幻国度》原著的创作，本来就深受瑞典民族风景画、前卫科幻概念艺术家和欧洲艺术电影的影响，“文艺范”很足。如果改编成电影，在调性上本应和《飞向太空》《世界旦夕之间》《潜行者》《直到世界尽头》这样的欧洲经典艺术科幻电影，或者是库布里克、斯科特或维伦纽瓦的高概念“冷感”美国科幻片类似。

所以当好莱坞的熟练爆米花匠人罗素兄弟夺得《电幻国度》改编权，请来《复联》第三部和第四部的编剧组合，稍微敏感的影迷，就不该对这部电影的格调有着太多不切实际的期待。花的钱再多，也不能在罗素兄弟身上让“艺术细菌”生根，而只可能落入流媒体超级大片的“算法化”窠臼。

当然，《电幻国度》的失败其实对行业也没有太大的震动意义，无非是让影迷进一步确认了对流媒体娱乐大片的糟糕印象。

近年来，从《红色通缉令》《灰影人》到《阿盖尔》《红色一号》，多部号称预算不低于2亿美元以上的流媒体巨片都陷入了“噱头大于内容、剧本公式化、制作流水线化”的指控，这批巨片上线后媒体评价都不好，而且后两部登陆院线遭遇票房惨败，已经说明了影片的成色，以及这种创作模式在品控上的局限。

但奇怪的是，在剧集和具有一定严肃属性的大导演作品方面，以网飞、苹果Apple TV+、亚马逊Prime Video为代表的流媒体巨头们却常常能放开手脚，以艺术水准为第一标准，奉献出不少精品。

《婚姻故事》《教宗的承继》和《西线无战事》等佳作说明流媒体电影显然不全是毫无创造力；和《电幻国度》一样投资巨大的《爱尔兰人》《花月杀手》也证明流媒体电影即使投资巨大，也不一定要以爆米花为导向。

甚至就《电幻国度》小说作者斯塔伦伯格的另一部代表作《环形物语》为例，该图像小说的剧版改编就是亚马逊Prime Video+的手笔，极好地还原了原著的质感氛围……可见流媒体不必然会将严肃深沉的优质作品改编成无脑爆米花，在平台约束较少的情况下，作品的调性很大程度上还是取决于创作者个人的路数。

而把《电幻国度》拍成漫威向的娱乐大片，则是拥有翻拍权的罗素兄弟自己对影片的定位使然。而对于网飞平台而言，爆米花娱乐作品和追求品质的冲奖作品，运作思路可能截然不同，前者就是要靠天文数字的预算噱头、明星轰炸、类型攻势、超级宣发为引流，纵使陷入“顶配制作+套路化内容”的悖论也无伤大雅，因为“赚吆喝”的另有其片。

《电幻国度》的播放成绩就很能说明问题：即使媒体风评烂到没边，但首周仅两天时间，观看量就达到2520万次，观看时长达到5380万小时，均登顶网飞全球榜单，引流KPI达成。

当年《红色通缉令》更是创造过烂番茄新鲜度37%、首周观看时长超过1.4亿小时的神话。可见对于这类电影，沉默的大多数观众，仍然是“边骂边看”，甚至根本不鸟影评人、资深影迷、原著粉说什么，是真心觉得好看的。

况且相比院线电影，流媒体抗风险能力高得多，即便”扑街”对资方也没那么可怕。

这或许就是此类流媒体大片出一部被骂一部，但一直还在拍的最大支撑吧。

（文/阿拉纽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