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1月7日,也就是淮海战役打响的第二天,黄百韬率第七兵团在天色微明时匆匆离开了新安镇,大队人马向徐州奔去。
黄百韬和参谋长魏翔坐在一辆吉普车里,昨夜的酒精还在发挥作用,他在车子的颠簸中,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行至半路,前边有不少人在乱叫乱嚷:“共军来了,共军来了,运河桥上打起来了!”
嘈杂的声音将黄百韬惊醒,他不相信共军这么快就到了运河桥头,心想:这也许是遇上了小股游击队吧?
但细细一想觉得也不对头:我这么个大兵团行动,游击队岂敢虎嘴里拔牙?
当他正在猜疑中,告状的来了,在盘问一番后,才知道是周志道的一百军和海州来的四十四军在运河桥上,为争夺道路发生了自相残杀。
大战尚未开打,两支国军部队竟然上演火拼!黄百韬又气又急,赶忙前往运河桥平息事态。
其实,事件的发生并非偶然。
周志道也算是黄百韬的一员心腹爱将。两天前,周志道接到的命令是为四十四军断后,保护四十四军通过运河桥再向西撤,心里就憋着一股火气,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尽管心中有气,但还得守在运河桥头等待两天。
到了今天拂晓,四十四军的先头部队终于来了,刚到桥头就听到远处隐隐传来了枪炮声,大家争先恐后地往桥上挤去。
这一座总共不过五米宽的运河大桥,被人流堵塞得水泄不通,谁也挤不过去,于是,你踢我一脚,我砸你一拳,人挤着马,马冲着人,马车、牛车、人群混在一处,乱成一团。
一百军的几位团长,纷纷来到他们的军长周志道跟前,怨声载道:
“军座,像这样挤法,我们三个月也通不过!”
“军座,这都是谁的主意?让我们掩护这帮浑蛋!”
“军座,你快拿个主意呀!”
“军座!军座……”
周志道憋了两天的火一瞬点着:“慌什么!你们就没有办法吗?堂堂正规军,对付不了这群乌合之众!”
望着周志道气得血红的眼睛,几位团长顿时心领神会,马上命令部队架起机枪,准备向桥上扫射。
哪知道,没等他们先开火,四十四军到先动手了。
原来,就在当天拂晓,四十四军军长王泽璇坐着小车爬到了运河东岸,一路上目睹逃跑的人群,心里十分烦恼,他也有他的怨恨。
几天前,还在海州的时候,王泽璇收到国防部的命令,要他放弃海州,率四十四军由上海来船撤往蚌埠。
接着不到两天,又来一道命令:“撤销海运,四十四军由陆地撤往徐州。”
他心里很清楚,徐州是个四战之地,未来实在是不堪设想,这让他心中万分焦虑。
临行时,王泽璇还带上海州医院的护士余小姐,一路虽然疲于奔命,似有美人相伴,倒也还不胜寂寞。
奔波两天,到了运河东岸,正等着过桥,就见副官骑着匹马飞奔而来,急切地说道:“军座,桥上拥挤,部队全被堵住了。”
王泽璇破口大骂:“龟儿子,哪个搞的嘛?”
副官继续报告:“军座,我们已派出纠察哨准备维持秩序,调整人群,依次通过。”
王泽璇点点头:“要得!要得!”
副官摇了摇头:“军座,不行呀,一百军周军长已密令警卫营在桥头架起机枪,准备向我们桥上的人开火。”
王泽璇闻听,顿感自己被出卖了,对副官说:“命令部队,火力掩护,强行通过!”
“是!”副官立即赶到桥头,命令四十四军的士兵也架起了机枪,并且先发制人,“砰砰砰”打了起来。
一百军见状也不含糊,几挺机枪同时喷出了火舌。
黄百韬赶到运河岸边,激战尚在进行。他向前看去,运河桥上一片狼藉,桥下尸体成堆,连桥栏杆上也悬挂着士兵、女人、骡马的尸体、枪支、弹药、皮箱、车轱辘,满地皆是,运河里流着污垢的血水。
黄百韬再向东望去,他手下那十几万人马和大批的车辆,黑压压地停留在野地里,好像已经被冰给冻住了。
他看看手表,这场火拼整整耽误了两个多小时,不觉脸色铁青,责问王泽璇:“王军长,这是怎么回事?”
王泽璇余火未熄,气匆匆地道:“司令,一百军欺人太甚,周志道枪杀友军,贻误战机,该当何罪?你看着办吧!”
黄百韬打心里是向着周志道的,可眼下不行。四十四军刚刚归属第七兵团管辖,还得以安抚为主,只好压住心里的火,矜持地说:“王军长,管好你的部队,一切由我做主!”
说完,向一百军呼叫:“周志道吗?胡闹,命令部队停止射击,违令者军法从事,你跑步过来!”
王泽璇明白,黄百韬虽然痛骂其心腹爱将,但火气其实是冲自己发的,彼此心照不宣。
双方停止射击,撤掉火力,周志道怒冲冲地来到黄百韬身边,却不好发作。
一场火拼虽然平息,但黄百韬心里却暗暗叫苦,他望着长长的运河铁桥,想想这么多部队要从桥上通过,还得需要多少时间?
但事已如此,也是万般无奈,只有临时召开个紧急会议,去重新调整行军部署。
只是黄百韬当时万万想不到,仅仅半个月之后,他就在淮海战役中兵败身死,成为国民党一大悲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