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三年某天,唐玄宗亲自到中书省检查政务。走进大堂的一刹那,他惊愕地发现,眼前的场景让他难以置信:厚厚的文案堆积如山,众多官员坐在一旁,显得无精打采,似乎没有任何工作的紧迫感。唐玄宗顿时勃然大怒,他怒声质问:“这是什么情况?姚崇不在,你们就开始偷懒了吗?”
这时,战战兢兢的一名官员小心地回答道:“陛下,实在不是我们懒惰,实情是姚相因私事请假离开,而我们的公文都被卢相压在那儿,无法得到处理,导致一切停滞不前。”
原来,几天前,姚崇因其儿子去世,特请了十天假。在他离开后,政事堂的工作交由宰相卢怀慎暂时处理。然而,卢怀慎虽然一心一意投入到工作中,却因为迟迟未能作出决策,致使政务积压如山。
唐玄宗急急忙忙赶到政事堂,果然见到卢怀慎焦头烂额地面对堆积如山的公文,其他几位宰相和尚书们则围在一旁冷眼旁观。唐玄宗强压怒火,朝卢怀慎问道:“为什么不及时处理这些公文?”
卢怀慎满头大汗,颤声回答:“陛下,臣才疏学浅,无法决断这纷繁复杂的事务,拖延了公文,臣有罪。”
唐朝采用的是三省六部制,宰相负责朝政决策、执行和监察。一般而言,宰相班子成员为五人左右,中书令或尚书仆射是首相,而“同中书门下三品”和“同平章事”则是副相。此时,姚崇担任首相,卢怀慎为副相。
按理说,首相请假时,副相应该承担起政务的全部工作。然而卢怀慎却因为“无法决断”而将政务全部搁置。堂堂一位资深宰相,经过多年官场打拼,怎会有如此的无能?难道卢怀慎真的是个“无能之辈”?
事实的真相令人震惊:卢怀慎确实因为个人能力的短板,难以应对庞大的政务工作。早在他当宰相后不久,有人给他取了个绰号——“伴食宰相”。这个绰号的意思很直白,卢怀慎不过是陪着姚崇吃饭,什么实事都不做,像个软弱无能的“陪衬”。虽然这个绰号带有一定的恶意,但从某种程度上讲,确实可以反映卢怀慎的真实工作状态。
在政事堂,卢怀慎自觉地将自己降格为姚崇的随行助手,几乎所有的重大决策都交由姚崇处理,而他只充当随声附和的角色。姚崇是一个极为勤勉的宰相,习惯于亲力亲为,凡事都要自己掌控。而卢怀慎在姚崇面前显得格外顺从,两人之间的关系如同亲密的朋友,宛如一对知心的闺蜜。
这种依赖关系让卢怀慎变得越来越依赖姚崇,最终形成了“无姚则不能决”的局面。然而,当姚崇请假时,卢怀慎便暴露了自己的短板。看到卢怀慎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唐玄宗的怒气居然消散了,他嘴角竟露出了些许笑意。
“既然如此,那就先处理这些急需处理的,剩下的就等姚崇回来再说。”唐玄宗宽容地说道。显然,他并没有因为卢怀慎的失职而过度责怪。这种包容的态度似乎是出于对卢怀慎某些优点的认可。
唐玄宗的这番宽容之举看似并无太多深意,但实际上却反映了他独特的治国智慧。卢怀慎虽然在处理政务上存在不足,但他却是个道德高尚、廉洁奉公的官员,正符合唐玄宗对“宰相”的要求。司马光曾多次为卢怀慎鸣冤,认为他并非“伴食宰相”,而是一个真正的贤良之臣。
卢怀慎的公正与清廉,堪称唐朝官员的典范。早在担任兵部侍郎时,他便以毫不妥协的态度,清理了大量腐败官员,只保留了那些真正有能力的才能。在担任御史中丞时,他更是提出了严格的官员考核制度,对于贪污官员一律罢免,且禁止十年内再任职。在一次薛王李隆业的舅舅王仙童因侵害百姓而被弹劾时,卢怀慎毫不客气地站在正义一方,坚决支持御史的决定,最终导致王仙童受到了严惩。
卢怀慎的清廉更是无可非议。他生活简朴,甚至有时家境困窘。史书上记载他去洛阳出差时,身边仅有一布囊。一次他生病时,前来探视的朋友发现他家里简陋至极,客厅仅铺有草垫子,连门帘都没有。即使如此,卢怀慎仍把自己的俸禄拿来资助他人,直到去世时,家里连丧事都没有能力自行处理,最终得到了朝廷的帮助。
然而,卢怀慎的优点不能掩盖他的短板。他的道德操守无可挑剔,但他在决策方面的缺乏能力,特别是在面临繁杂政务时的拖延,暴露了作为宰相应具备的决策能力的缺失。相比之下,姚崇则是一个极为精明且果断的决策者,他在处理积压的公文时,迅速高效,展现出与卢怀慎截然不同的工作风格。
唐玄宗显然非常了解卢怀慎的局限性。实际上,他在任命卢怀慎之前,已经深知卢的优缺点,正是因为他具有极高的道德标准,且对上层阶级的贪腐深感不满,所以唐玄宗才任命他为宰相。与其说唐玄宗是看重卢怀慎的能力,不如说他更看重卢的品德。
唐玄宗的治国理念与前代不同。他并不热衷于“越位”干涉政务,而是着力于让宰相班子发挥独立决策的功能。他给姚崇足够的权力,而把卢怀慎放在一个相对“低调”的位置上,使他成为整个朝廷的道德标杆,承担起维护“雅俗”的责任。卢怀慎虽然不是最佳的决策者,但他为唐玄宗的政权提供了坚实的道德支撑。
唐玄宗的“驭臣之术”可谓出神入化。尽管他年轻,但却展现了极为成熟的政治智慧。通过巧妙的用人之道,唐玄宗构建了一个独特而高效的宰相班子,确保了唐朝政权的稳固与长治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