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7月29日,德黑兰上空的波音707突然偏离了原定航线,疯狂地朝土耳其边境飞去。雷达警报不断响起,地面指挥中心一片混乱,甚至派出F-4战斗机进行拦截。然而,这架飞机上并没有携带黄金,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核机密,只是隐藏着一个人。几天前,这个人还是伊朗最响亮的声音之一,仅次于霍梅尼,然而现在,他不得不刮掉那标志性的小胡子,混在机组人员中,狼狈地逃亡。这位就是伊朗历史上第一位民选总统——阿布·哈桑·巴尼萨德尔。当飞机最终降落在巴黎,舱门打开时,谁能想到,这个曾经站在权力巅峰的政治人物,仅仅用了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就从万人欢呼的领袖变成了通缉犯,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现世报。 其实,这个事件背后有着讽刺的一面。巴尼萨德尔并不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政治人物,他的背景相当显赫。1933年出生于哈马丹,父亲是伊朗的大阿亚图拉,与霍梅尼关系亲密。凭借这层关系,巴尼萨德尔年轻时便引起了霍梅尼的注意。这个聪明的年轻人在德黑兰大学读书时,就因反对巴列维国王而屡次入狱,积累了深厚的革命经验,这也为他后来的政治生涯打下了基础。到了70年代,在巴黎的霍梅尼流亡期间,巴尼萨德尔充当了霍梅尼的金牌公关。霍梅尼需要一个懂法语、了解西方并能与洋人媒体打交道的代言人,而巴尼萨德尔正好具备这些能力。他在索邦大学获得博士学位,穿着西装,戴上金丝眼镜,斯文得体。他用流利的法语将霍梅尼包装成一个东方的甘地,把伊朗革命描绘成了自由民主的象征。西方世界对伊朗革命的浪漫幻想,大部分正是通过巴尼萨德尔的推销而产生的。
1979年2月1日,载着霍梅尼回德黑兰的法航专机上,巴尼萨德尔就坐在霍梅尼身边。当飞机降落时,几百万民众涌上街头,这一刻,巴尼萨德尔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胜利的巅峰。霍梅尼曾公开表示,神职人员不应该直接管理国家事务,这让巴尼萨德尔产生了错误的判断。他认为,宗教只是管理灵魂的事务,而国家治理应该由他这样受过西方教育的精英来掌管。1980年1月,巴尼萨德尔凭借霍梅尼的支持获得了76%的选票,成为了伊朗的首任总统。这一得票率,即使放在今天也是相当惊人的。然而,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过于迷信民选这一名号,却忽略了伊朗真正掌控权力的是神职人员,而非民选总统。 巴尼萨德尔认为当选总统意味着可以为所欲为,于是他开始进行一系列让人难以理解的举动。他公开嘲笑那些留着大胡子、讲经文的教士是老古董,甚至打算动摇伊朗强大的宗教法庭。在那个时代,这样的言行显得既天真又傲慢。他的对手们,尤其是贝赫什提和拉夫桑贾尼等伊斯兰共和党大佬,迅速联合起来,掌握了议会和法院的控制权,逐渐将巴尼萨德尔架空。他的总统职务变得形同虚设。巴尼萨德尔想任命总理,议会否决;想提出经济政策,宗教领袖认为这些不符合教义。双方的矛盾逐渐从暗中较劲转变为公开的激烈冲突。 真正的转折点出现在1979年,两伊战争爆发。1980年9月,萨达姆发起了对伊朗的进攻。巴尼萨德尔认为这是一个机会,换上军装投身前线,试图通过正规军打赢战争,再借机清除政敌。他在前线的表现确实不错,军队士兵们喜欢他这个敢打敢拼的总统。然而,这一做法却触动了伊朗教士集团的敏感神经——军权。对于德黑兰的神职人员来说,一个掌握了军队的世俗总统意味着权力过于集中,这在他们看来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因此,前线还在流血拼搏时,后方的政坛已经暗流涌动。教士们在霍梅尼耳边不断吹风,指责巴尼萨德尔指挥不当,甚至说他与敌人有勾结,是自由主义的毒瘤。经过深思熟虑,霍梅尼最终在权力的天平上抛弃了他的精神之子。 1981年6月,巴尼萨德尔的政治生涯彻底崩塌。霍梅尼剥夺了他的军队总司令职务,随后议会以政治无能为由启动了对他的弹劾程序。曾经崇拜他的民众,在宣传机器的影响下,转身在街头呼喊处死巴尼萨德尔。从革命之子到美帝走狗,他的身份发生了彻底逆转。巴尼萨德尔在国内像老鼠一样躲了一个多月,最糟糕时只能躲进朋友家的地下室,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最终,在几名铁杆空军飞行员的帮助下,他才成功地上演了令人震惊的大逃亡。当他抵达巴黎时,迎接他的不再是鲜花,而是法国警方的严密保护。命运真是捉弄人,他逃亡的地方,恰好是当年与霍梅尼一起策划革命的地方,这一切仿佛画了一个完美的圆。他在巴黎度过了40年,写书、接受采访、指责他当年建立的政权,一直与这个曾亲手打造的政权作斗争,直到2021年10月病逝。他的一生,曾以为自己是一个棋手,打算用西方的术来包装东方的道,最终却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个消耗品。2021年10月9日,巴尼萨德尔在巴黎的一家医院去世,享年88岁,临终时也未能再回故乡哈马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