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一开始极不喜欢黛玉,这是众所周知的。
黛玉进府后,便深得贾母宠溺,享受了宝玉一样的待遇,两人同一桌吃饭,同一屋睡觉,为贾府三春所不及,而这一切,在黛玉进府前,是属于史湘云的。湘云因家里太太没了回史家服孝几年,理论上不存在黛玉争宠,可于史湘云而言,自这个林姐姐来了后,宝玉哥哥对自己再不如从前上心了,自己好不容易来一回,这“爱哥哥”也不理自己一理儿,失落在所难免。
当然,史湘云性情豪迈阔朗,不拘小节,心直口快,而前期的黛玉敏感多疑,孤高自许,一颗玲珑剔透心,两人气场不合才是主要缘故。
而在此基础上,湘云又简单纯粹,因袭人服侍过自己,两人情同姐妹,袭人又对黛玉极其不满,素日三言两语添油加醋下,越发使得史湘云对这个林姐姐排斥不已,却崇拜起宝钗来。
湘云曾多次挖苦揶揄过黛玉,比如在宝玉面前,和袭人你一言我一语中将黛玉的各种“不是”都吐槽个一干二净,袭人甚至屡次忘记自己奴才的身份,直称黛玉为“那一个”,更责备人家一个大小姐“大半年还没见拿过针线呢”,无奈中隐约着许多不甘。
又比如与黛玉打闹,明明知道黛玉忌惮宝钗,却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敢挑出宝姐姐的不是来,我就服你”,情状堪比挑衅,也亏的黛玉好脾气,三言两语打发过去了。
更有直接对着宝玉指责黛玉“小性儿,行动爱恼的人,会辖治人”,对黛玉的不满,于斯可窥一斑。
宝琴进府后,贾母一见喜欢得无可无不可的,又是逼着王夫人认了这个干女儿,又是命宝琴跟自己睡,眼见下雪,忙拿出珍藏多年的名贵凫靥裘给了宝琴穿,宝琴穿来蘅芜苑时,见多识广的宝钗见这金翠辉煌的斗篷,都不知其为何物,香菱前来一看,只称是孔雀毛织的,而湘云明显是在贾母房里见过的,便笑道:“那里是孔雀毛,就是野鸭子头上的毛作的。可见老太太疼你了,这样疼宝玉,也没给他穿。”
宝琴的受宠,众人都是喜闻乐见的。此时贾母屋里的丫鬟琥珀进来传话宝钗,称老太太吩咐别管紧了宝琴,素日大度豁达的宝钗一听都笑中含酸:“我就不信我哪里不如你”。说话间宝玉黛玉便进门,宝钗犹自嘲笑。
湘云因笑道:“宝姐姐,你这话虽是顽话,恰有人真心是这样想呢。”琥珀笑道:“真心恼的再没别人,就只是他。”口里说,手指着宝玉。宝钗湘云都笑道:“他倒不是这样人。”琥珀又笑道:“不是他,就是他。”说着又指着黛玉,湘云便不则声。
湘云暗讽的是谁?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林黛玉,而在场无一人指出,为何区区一个婢女却敢指着说是黛玉?她难道不怕黛玉恼羞成怒吗?
琥珀敢这么对黛玉,自然是有缘故的,而这个缘故是因为琥珀深知黛玉的性子,知道黛玉超然大度,才敢如此打趣。
首先,黛玉在贾母屋里吃住时,琥珀跟黛玉是经常有接触的,而但凡细心的人会发现,黛玉的小性儿,多疑和善妒,都仅仅因为宝玉一人,其他人是很难让黛玉置于心上的,所谓的孤高自许,目下无尘,便是如此。
其次,黛玉极爱跟人开玩笑,所以她也经常被人开玩笑,这一点在很多地方都有体现,比如凤姐因为吃茶打趣黛玉为何不给贾家做媳妇一事,现今看来无伤大雅,但在当时是很过分的玩笑了,黛玉也不过臊了一回便丢开,没再追究,而凤姐能跟黛玉开此玩笑,必定对这位林姑娘的性情有所了解。
再有将黛玉比做戏子一事,事实上黛玉并未因为人家将她比做戏子而生气,她生气的只是宝玉不理解她,认为她小性儿提醒了史湘云。后来史湘云不也说来?“别人拿她取笑要得,偏偏我就要不得”,连史湘云也知道别人在跟黛玉开玩笑,说明黛玉的性格别人是知道的,这位姑娘开的起玩笑。
再次,琥珀与紫娟是要好的姐妹,而紫娟和黛玉亦情同姐妹,在贾府,谁见过哪位丫头可以直接指出姑娘的不是来?紫娟就可以,说明素日黛玉是当紫娟知己的,故而宝玉自小赠送的那些物件,很多都被紫娟收留,可见黛玉不避紫娟,而紫娟亦忠于黛玉。
这样的黛玉,紫娟必定跟琥珀提过,故而琥珀也深知黛玉的性子。
紫娟情辞,宝玉死了大半个,紫娟只得陪在宝玉身边,贾母便派了琥珀过去服侍黛玉,为何偏偏是琥珀呢?说明贾母也知道琥珀对黛玉是有好感的。
正因为对黛玉的了解,所以琥珀才敢开这个玩笑,而这个玩笑又有一层意思,便是在湘云门面前证明“林姑娘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你瞧我这么说,也不见她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