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因与书童行苟且之事,被春梅强拉到潘金莲屋里兴师问罪。一番审问之后,西门庆理屈词穷,只好编谎,说自己躺在床上看书童写礼帖儿。潘金莲接过话头,却不穷追猛打,一问到底,逼他就范,而是转移话题,要西门庆“寻件甚么与我做拜钱”:
金莲道:“巴巴的关着门儿写礼帖?什么机密谣言,甚么三只腿的金刚、两个觭角的象,怕人瞧见?明日吴大妗子家做三日,掠了个帖子儿来,不长不短的也寻件甚么与我做拜钱。你不与,莫不教我和野汉子要!大姐姐是一套衣裳、五钱银子,别人也有簪子的,也有花的。只我没有,我就不去了!”
春梅向潘金莲回报时,夸大其辞,说书童与西门庆“把门儿插着”在屋里干“甚么茧儿”坏事,坐实了“奸情”。可这话到了潘金莲嘴里,却说成“关着门”,似乎有意为西门庆开脱。放弃致命一击,完全不合潘金莲杀伐斗狠性格。看她一开始气势汹汹盘问西门庆,是非要问出个水落石出不可的,但为何要放西门庆一马,是怕他尬尴?是怕惹怒他?是怕他咬死口不承认,再问下去没意思?还是点到为止,心照不宣,能起到敲山震虎的威慑警示作用就行?这几种可能性都存在,但似乎还有隐情。
潘金莲自有她的小算盘:即使西门庆承认与书童插门干那营生,她又能奈他何?与其与他交恶,倒不如点到为止,放他一马,卖个人情。而放他一马的目的,就是要“寻件甚么与我做拜钱”。她要以此既要挟又讨好西门庆:你的丑事被我抓到,但我不说破,也不张扬,网开一面,给你留足面子,你因此欠我一个大大人情。西门庆心领神会,此时潘金莲提出任何要求,他无不应承。
西门庆的回报,大大超出潘金莲的欲想:西门庆亲自到李瓶儿楼上“寻了两匹玄色织金麒麟补子尺头、两个南京色缎、一匹大红斗牛纻丝、一匹翠蓝云段”。这还不算,他又对李瓶儿说,要给潘金莲寻一件云绢衫做拜钱。一心想讨好潘金莲的李瓶儿则拿出“一件织金云绢衣服”,亲手交给潘金莲。潘金莲将此视作战利品,毫不客气一一收下。
其实,既痛斥与警告了西门庆,又发了一笔外财的潘金莲,看似春风得意,实则满心悲凉。声色俱厉地声讨,只为索取别人施舍的衣物,讨要拜钱的行为显露出自己的穷酸与困窘。但人穷志短,在争风吃醋与财物欲求的两难抉择中,潘金莲选择了敛财。此后她向孟玉楼讲述此事时,把自己要挟西门庆要拜钱,炫耀地说成西门庆因理亏主动给衣物向她示好,心虚的李瓶儿不得不向她大献殷勤,她则拿足了架子,“只是不要……尽了半日,我才吐了口儿”,就是为掩饰自己的困窘。老于世故、胸有城府的孟玉楼一笑置之:潘金莲的那点小把戏,哪里逃过她的法眼呢?
2011年11月22日星期二
2012年8月24日星期五
2013年1月31日星期四
本文作者由浙江出版社出版的《读破金瓶梅》一书网络平台相关阅读信息,100回后文章,为作者所著的未出版的第二部读金瓶梅系列札记的第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