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直接触及了《红楼梦》时代封建贵族家庭中扭曲的伦理观念、权力结构和人性欲望。
贾琏得到父亲贾赦睡过的丫头秋桐后,不仅不觉得膈应,反而“大喜”,其原因非常复杂,是多种因素交织的结果。
在封建宗法制度下,父亲(贾赦)对儿子(贾琏)拥有绝对权威。父亲将自己的物品(包括女人)赏赐给儿子,在当时被视为一种恩典和荣耀。
权力的延伸:贾赦此举是对贾琏办成“大事”(偷娶尤二姐)的一种变相奖励。得到父亲的赏赐,意味着贾琏的行为得到了最高权威的认可,他在家族权力结构中的地位得到了巩固。这不仅仅是得到一个女人,更是得到了一种“政治”信号。
“孝道”的扭曲体现:接受父亲的赏赐,尤其是父亲“用过”的人或物,在某种程度上被视为“继承”和“延续”,是一种扭曲的“孝道”。拒绝反而会被视为不敬和忤逆。
这是最关键的一点。在现代视角下,这是极不道德且令人不适的。但在当时,像秋桐这样的丫鬟是没有人身自由的附属品,是主子的私有财产,可以随意买卖、赠送、赏赐。
“猫儿狗儿”论:王熙凤借秋桐挑唆尤二姐时,说了一句非常透彻的话:“……你且别气,别说大老爷要你做小老婆,就是太太们死了,他明媒正娶的太太,三房五房的,你也不能拦他,又不是你儿女,是猫儿狗儿了?” 这句话赤裸裸地揭示了秋桐这类人的地位——她们和猫狗宠物一样,是可以在主人之间转让的“物件”。
缺乏贞洁观念:对于“主子”来说,丫鬟的贞洁并不重要。她们是满足欲望和传宗接代的工具。贾琏不会用对待正妻(如王熙凤、尤二姐)的贞洁标准去要求一个丫鬟。父亲“用过”这个事实,在贾琏的价值体系里,并不构成障碍。
贾琏是著名的“滥情人”,他的欲望直接而浅薄。
“惟知淫乐悦己”:贾琏的核心性格是“皮肤滥淫”,他追求的是新鲜感和肉欲的满足。秋桐“年轻俏丽”,这对贾琏来说就是最大的吸引力。他高兴的直接原因就是得到了一个新的、漂亮的性对象。
伦理感的模糊:贾琏并非完全没有伦理观念(比如他对尤二姐有过真感情,也会愧疚),但在美色当前时,他的伦理感会迅速让位给欲望。他不会像现代人一样产生强烈的“乱伦”不适感。在那种环境下,他对父亲的妾婢,更多视为“长辈的财产”,而非“父亲的女人”。
贾琏和王熙凤的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充满权力斗争。贾赦赏赐秋桐,客观上给了贾琏一个对抗王熙凤的“武器”。
父亲支持的象征:秋桐是贾赦所赐,代表着“大老爷”的权威。王熙凤即便再嫉恨,明面上也不敢轻易动她。这等于给贾琏安排了一个凤姐不敢随便打压的妾室。
新的“枪”:果然,秋桐很快成为王熙凤手中“借剑杀人”对付尤二姐的工具,但这本身也加剧了贾琏后院的力量对比,打破了王熙凤一人独大的局面。贾琏当时可能并未看清这一点,但得到一个新女人来稀释凤姐的权力,本就是他乐见其成的事。
总结来说:贾琏的“高兴”是一种在特定时代、特定制度下的复杂心理反应。
政治上:这是父亲给予的权力认可,他必须且乐于接受。
伦理上:秋桐被物化为可转让的财产,而非有独立人格的人,因此不存在现代意义上的心理障碍。
个人欲望上:这满足了他好色求新的本性。
家庭政治上:这无形中增强了他对抗妻子王熙凤的筹码。
曹雪芹通过这一情节,入木三分地揭露了封建贵族阶级的腐朽本质:人与人之间的畸形关系,尤其是男性主子对女性奴婢的绝对物化和践踏。贾琏的“喜”和现代人的“惊”之间的巨大反差,正是作者对那个时代最深刻的批判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