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军统(保密局)比作一个封建家庭,那么少将站长吴敬中无疑就是坐在太师椅上的家主“吴老太爷”,手下的四个中校,则是不省心的四个娃:原机要室少校主任、后中校副站长余则成就是仇家派来的卧底;情报处中校处长陆桥山是郑介民安插进来的眼线,看起来军统最后一任局长、保密局首任局长郑介民,对自己这个吴同学也不太放心;行动处两任行动队中校队长马奎李涯,一个比一个犟,而且脑袋里似乎都缺根弦儿。
陆桥山是个笑面狐狸,马奎是个夯货,李涯也是个不省油的灯,至于余则成如何评价,还是少说为佳——我们不知道如果上级让他和翠平也在吴敬中脑袋上来一枪,这两口子会不会犹豫。
最不让吴敬中省心的可能就是峨眉峰余则成了,而吴敬中最想杀掉的,却是那个“拙劣的马奎”:不管余则成是不是卧底,对吴敬中的“帮助”都很大;吴敬中和郑介民在莫斯科中山大学是同学(历史上的吴景中是在莫斯科中山大学毕业回国后因革命低潮而转换阵营的),处理陆桥山,总要给郑介民一些面子;李涯干苦活背黑锅,虽然做事每件必砸,但忠诚度没有问题。只有拙劣的马奎,明明很不聪明,却偏偏要做出一副聪明的模样,对余则成和吴敬中展开了调查。
马奎可能从来就不曾把脑袋从脚后跟里拿出来想一想:即使揭穿了余则成的身份,并拔出萝卜带出泥扳倒了吴敬中,站长宝座能轮到你来坐吗?
这就是马奎拙劣的第一个方面: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虽然马奎很强壮,上秤也有二百来斤,但是在戴笠、郑介民、毛人凤眼里,他就是连二两肉都没有的小家雀,烤来吃都嫌塞牙,想当少将站长,那得等下辈子再说。
吴敬中的历史原型就是保密局天津站站长吴景中,也是沈醉回忆录中的“老同事”、“老朋友”、“叛徒”,他在担任军统局西北区区长期间,没少往延安派特务,最后那些特务没有一个成事儿的,不是被抓,就是失联。
吴敬中(吴景中)老谋深算能力极强资历极深,在军统临澧特训班期间,就已经是学员一大队二中队政治指导员,后来还当过中苏情报所总务科长、军统西北区区长、第八战区长官部调查室主任、军统东北区区长兼北满站站长,当保密局天津站长的时候,还兼着天津警备司令部情报处长。
保密局天津站是“甲种站”,跟南京站、北平站平级,不是局长最信任的,或者不是送礼最多的,根本就当不上站长,而马奎就是把自己砸碎了卖骨肉,也凑不齐买站长乌纱帽上的一根翅,而且他既不是黄埔出身,跟郑局长、蒋太子也不是同学,像当甲种站站长,无疑是白日做梦。
当小蒋接班已成定局的时候,成立了一个所谓的“国安局”,该局对保密局改成的情报局以及党通局改成的内调局等五六个情报部门都有管辖权,这一点在原军统局行动处少将处长、情报局澳门组少将组长程一鸣写的《军统特务组织真相》中有明确记载。
通过程一鸣的回忆录,我们发现最后情报部门的主管大多换成了小蒋在,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同学:郑介民自不必说,香港站(组)长谢力公、澳门站(组)长程一鸣,跟小蒋都是同学。
马奎想扳倒吴敬中并想取而代之,无疑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这已经够拙劣的了,更为拙劣的,是他居然调查贪腐与“通共”,这就是他第二个拙劣之处,也是郑介民和毛人凤都不能容忍的。
我们看沈醉回忆录就会发现,不管是郑介民还是毛人凤,就连沈醉本人,也在很大程度上要指望各大区、省站的“进贡”,我们仅以马汉三为例,就能看出当年的军统不怕站长贪,就怕站长贪了不肯往上送,或者送的厚此薄彼。
沈醉在《军统内幕·军统特务头子戴笠的继承人毛人凤》中回忆:“1946年春,我第一次到北平,马托我带给毛礼物一小包,其中都是些玉器首饰,他也很高兴的收下了。那时郑介民在军调部工作,通过郑妻的关系,马把从接收日伪财产和纵放日本战犯中所贪污的钱分送给郑介民。毛人凤对马汉三的贪污劣迹早就清楚,不过也还在等待马分些赃物给他。但是,马走上郑的路线后,对毛采取敷衍态度。1947年马去南京开会,虽然送了毛一些珍珠翡翠之类的东西,价值也不小,但毛听了他老婆的话,说马对郑妻是公开分成,而只给他这一小点东西,便拒而不收,并且更加怀恨在心。毛在郑介民下台由他正式当了局长后,便决定拿马来开刀。”
吴敬中让余则成收缴党通局季伟民两大车赃物,除了截留一尊玉座金佛,其他的都送到南京交给毛人凤,并替余则成换回了副站长官帽。
吴敬中从来不吃独食,所以他的贪墨,郑介民毛人凤都捞到了好处,连马奎、陆桥山、余则成也分到了房子家具,马奎居然查吴敬中之贪,岂不是断了所有人的重要财路?用谢若林的话来说,就是你断人家财路,人家就要断你生路,所以毛人凤毫不犹豫地批准了吴敬中在押送马奎去南京路上将其做掉的计划,吴敬中很明白地告诉陆桥山:“毛局长也是这个意思。”
把毛人凤当靠山,就是马奎第三个拙劣之处,在这方面,他至少犯了两个错误:其一,在特务那一行,长官绝对不可能拿下属当朋友,更不会在乎保镖的死活,而马奎居然在被抓后让老婆打电话给毛人凤;其二,马奎根本就不了解,“笑面虎”毛人凤有多无情,更不知道毛人凤绝对会在吴敬中和马奎之间,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毛人凤是很会拉拢人的,这一点沈醉十分清楚:“身为代主任秘书,生活朴素,每个科员都可以随时去找他解决问题。他总是非常客气地接待这些人,并照例先和他们开开玩笑才谈问题。毛人凤的狠毒,在最初的几年中,同样也没有谁看得出来。当戴笠严厉处分一些特务的时候,他还常常从中为之说情,经常遭到戴的斥责,当面批评他是‘菩萨心肠’,不能成大器。他那种假仁假义,连戴笠也被他欺骗了,等到他掌握了军统大权以后,才全部暴露了出来。 ”
对毛人凤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口蜜腹剑,沈醉可以说是了解极深,别说马奎只是“跟过”毛人凤,就连自己的亲侄子,毛人凤也是毫不留情:“他们叔侄之间翻了脸之后,毛人凤公开对付不了这个通过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侄儿,便决定派人去进行暗杀。毛森在军统中一向是搞这类工作的,他也知道毛人凤会在他不听指挥后对他下毒手,因此防备也很严密。最后,毛人凤不得不采用公开通缉的办法,准备逮捕毛森。但直到全国解放前夕,反动派在大陆已无立足之地的时候,他还在打算要杀掉毛森。”
说到马奎让老婆周根娣给毛人凤打电话,这就是他第四个拙劣之处了: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马奎连自己的老婆都看不住,还指望老婆打电话替他搬救兵,谁知道周根娣在电话里会怎么说?
马奎毕竟也是个搞特务工作的,按理说睡觉都应该睁着一只眼睛,但是他枕边人红杏出墙,他居然毫无察觉,居然还跟洪秘书推杯换盏推心置腹喝得面红耳赤。
我们有理由怀疑洪秘书与周根娣的“交往”,吴敬中是知情甚至默许的,因为周根娣会告诉洪秘书很多事情,洪秘书当然也不会在吴敬中面前隐瞒——这种获取情报的方式,也是军统特务常用的。
吴敬中应该有一支不归陆桥山马奎管的嫡系小队,这也是他保住站长宝座所必备的隐藏力量,马奎的一举一动,都在吴敬中掌控之中,周根娣有意无意之间,也充当了吴敬中的眼线。
虽然电视剧没演,但是马奎处处针对余则成,余则成肯定会向吴敬中汇报:我以“蟹”卫代号潜伏在七十六号的时候,亲眼看见马奎被捕叛变并出卖了军统在上海的潜伏组织,我就坐在他身后当记录员!
吴敬中手里攥着马奎致命的把柄,他要想将马奎收为己用,只需拿出当年的档案,马奎就必然五体投地去给他擦皮鞋。
吴敬中降服马奎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吴敬中显然是没看上马奎连半点招揽的意思都没有:第一,马奎太过拙劣,招安他用处不大;第二,马奎是“毛人凤的人”,吴敬中不想让毛人凤觉得自己在挖他的墙角。
马奎和李涯一样,干啥啥不行却心比天高,吴敬中对他们只是利用而非器重,于是最后的问题就出来了:如果坐在军统(保密局)天津站站长椅子上的是您,会如何拿捏马奎?又会如何处置陆桥山、李涯和余则成,才能利益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