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63年,清同治二年,距离太平天国运动爆发已近二十载,而太平天国的都城天京,也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光景就要被攻破了。在这一年的十二月六日,苏州城内外却反常地没有弥漫着战火硝烟,反而弥漫着一种异样的、令人不安的平静。
淮军经过数月的围困,苏州城外太平军的各个重要据点都已相继失守,这座曾经坚不可摧的古城,城破只在旦夕之间。
在守城无望的绝境下,城内的太平军八位王爵和八位天将,包括纳王郜云官(郜永宽)、康王汪安均、宁王周文佳、比王伍贵文这“四王”,以及张大洲、汪花班、汪有为、范启发这“四天将”,竟然选择了一条出人意料的路——他们杀害了坚持誓死守城的慕王谭绍光,并带着城内数万太平军向李鸿章的淮军投降。
12月6日这天中午,本该是李鸿章设宴款待八位降王的好日子。可谁能想到,等待着这八位降王和他们数万部下的,竟是一场血雨腥风。李鸿章为何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杀了八王与上万降兵?
当时,太平军各个外围据点尽数失守,慕王谭绍光誓死坚守,另一边,纳王郜云官、康王汪安均、宁王周文佳、比王伍贵文等八王却已心怀退意。
八王背后有数万精兵,足以自保。可他们不愿与李鸿章死战,而想求一线生机。
于是,八王联络淮军将领程学启,并借助常胜军总指挥戈登从中斡旋,向李鸿章示好。慕王谭绍光反对降清,被杀。八王自认掌控局面,将全城将士向李鸿章投诚。
当时,戈登是个重要人物。此人是英国人,接手常胜军后纪律严明,声名颇佳。
八王相信戈登的担保,而戈登也深信李鸿章能遵守承诺。小僮翻看《太平天国亲历记》时,记载了这场宴请:八王赴宴时并未携带随从,彼时他们并未料到,城门外的淮军已严阵以待。
午时,八王兴冲冲赴宴,想象的是安然受降的场面。
可迎接他们的,是程学启早布下的刀斧手。片刻之间,宴席血溅,当场伏诛。紧接着,解除武装的降兵也被淮军屠戮,尸横遍野。
小僮读史时,常想那日苏州城内的巷弄里,是否弥漫着血腥气,街边的百姓是否也吓得不敢出门。
为何要杀?杀降本是兵家忌讳。史家多有三种说法,各有因果。
苏州八王虽投诚,却提出苛刻要求,要保全兵权,更要封正二品总兵官职。
李鸿章虽想宽待,但难以上奏朝廷同意。此时苏州城破已是必然,八王依旧能令数万兵一夜剃发,足见其仍具兵权,不甘束手待缚。
八王自觉是“谈判者”,李鸿章却视其为降将。双方地位认知不同,埋下祸根。
八王要权要官,是怕被卸磨杀驴。李鸿章想收兵而非留敌,更怕其再反复。
于是,程学启、李鸿章商议后,决意动手。行事虽快,但非仓促,显是深思熟虑。
戈登带领的常胜军战功显赫,纪律严明,深得洋人和朝廷好感。若八王投降顺利,功劳尽归戈登。
李鸿章若想掌控大局,就必须打压戈登的功绩,让外人知道,苏州是淮军平定的,而非依赖洋人。
此举虽险,却符合官场逻辑。
当时,戈登大怒,持枪满城搜李鸿章的传闻,不禁心惊。
戈登甚至想将苏州城还给太平军,以洗清背书之责。可不久后,李鸿章依旧化解,二人言和,戈登继续效力。
有人说,是李鸿章给了七万两银子收买戈登。但戈登离华时拒绝赏银,只取勋章与荣誉。可见事情更复杂。
八王财力丰厚,家中积蓄无数。淮军军饷本就拮据,常年依赖地方筹措。
戈登也曾向李鸿章讨军饷,李只答应一部分。而淮军将士冒死攻城,也盼有实利。
杀降之后,淮军立刻洗劫八王宅邸,得金银财帛以充军需。
这背后,是当时军队供养难题的缩影。
小僮常想,那一夜八王也许想过背叛,也许想过苟活。但未必料到李鸿章真的敢杀。
更想不到的是,这一刀不仅砍向了太平军,也让李鸿章背负了“杀降”之名,日后成为政敌攻击的口实。
戈登与李鸿章此后重归合作,说明其中或真有难言之苦。
而杀降也打击了太平军的信任,日后他们再难轻易投降。
太平军抗争更顽强,苏州之后,清军攻城更艰。
可常胜军仍效力清廷,一度助李鸿章拿下常熟、昆山等地。
有人说,若不杀降,或能减少战事。但李鸿章也未必能收得了数万降兵。
苏州城内杀声四起后,天京方向的太平军震动。对太平军来说,这证明了降清无用,只能死战。
对清军来说,也断了和平收城的可能。
其实杀降非独李鸿章。湘军曾国藩也被迫默许过类似行径。
战乱时代,生死只在一念之间。小僮读史,每到此处,心中总觉得冷。
再说戈登,他在英法联军中见识过劫掠与焚毁,心中怀疑殖民之义。
掌常胜军后,以军纪严格自矜,反感屠杀。昆山一役,优待八百俘虏,还让他们反投太平军。
这也是八王信任戈登的重要原因。
但官场残酷,外人很难左右大势。
戈登虽力保八王,但改变不了李鸿章与程学启的决定。
更何况,李鸿章也要对清廷、对未来战局负责。对其而言,与其留后患,不如先稳大局。
后来李鸿章也上奏解释,八王仍可集结兵变,非纯降将。
朝廷虽斥责,却未重罚。背后也有对李的默许。
战乱年代,往往只能选最少祸的路。
苏州杀降使太平军再难降清,最后至天京之覆。
湘、淮两军屠城劫掠也多所闻。非曾国藩、李鸿章不欲管,而是乱世军纪难控。
军士冒死攻城,若无赏银犒劳,队伍易散。
有人说李鸿章冷酷,也有人说其有苦衷。
但小僮只记得:那年冬夜,苏州城河道被尸首淤塞,血染旧墙。
那一夜,或许注定成了太平天国衰亡的转折,也成为李鸿章一生难解的争议。
此后,李鸿章又靠淮军与常胜军攻下南京,太平天国覆亡。
而戈登功成后离华,只带走勋章,不取银两,后来客死他乡。
程学启不久也殒命。乱世功名,如风中火烛,瞬息即逝。
小僮写到此,也只觉历史何其沉重。
李鸿章为何敢杀降?也许因为政治,也许因为钱,也许因为无法两全。
但那日城头血光,让后人再难忘记。
参考:《太平天国亲历记》《李鸿章苏州杀降事件还原》《杀降的“国情”与“公例”》等史料。